虽然没有想回乡的意思,好巧不巧,商队选的路线正好就离我家乡很近——他们从城镇官道走,多绕个路,就能到我长大的地方了。我的羽陵朋友看我和这儿的人用方言聊天,问明白后就说,那我何不顺便回乡一趟呢?我一个人用轻功赶路倒比他们一队人快,下一个驿站汇合肯定来得及。
我本来也没什么事,那就回吧——去坟头拜拜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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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除了去上坟还真没有什么别的可干的。那已经没有我住的地方了。
我升了校尉后不久,魏弃之给我放了个假,叫我出出衣锦还乡的风头。这其实是违例的,驻军的将官没有召令不许擅离职守。但是魏弃之做了什么操作我忘了,我没搞明白那个逻辑怎么回事,反正我可以光明正大回家里看看。
我们那里是个小地方,我一个小小的校尉回去,也是非常风光的大人物了。一回去,村长给我接风洗尘,每家每户都争着要请我吃饭,我原来那个四面漏风的小破房子,居然还重新修了修,拾掇了拾掇,摆着锅碗铺着被子,连灰都扫干净了……
被子上还有女人来月事的血迹。
我一逼问,他们终于告诉我说,他们一直没听过我的消息,以为我早死了,我家绝户了,所以这房子就给别人翻修了住。没想到我竟然没死,还成了校尉,他们接到消息,害怕,就临时叫那一家腾出房子来。
我说这何必呢,叫他们回来吧,这是他们的家了。既然村长乐意招待我,我就住村长家吧。
村长看起来是乐意招待我的,但真住进去才发现,我让他们特别不自在。
村长的儿子其实是我最好的朋友。这里大半村民,小时候都算是我的朋友,毕竟我小时候是他们这家给一口那家给一口养活大的,都熟,都一起玩。村长家田最多,余粮最多,所以和他家儿子最熟。他们玩的时候,别人想不起来我,村长家的儿子肯定会想起来我,叫上我和他们玩,要没他,其他人都嫌我脏嫌我笨,带都不乐意带我。所以最后,那年征兵的人过来,村长就到我那里去和我说啊,小查他刚娶亲,孩子都没有,这次也不比以前戍边,是真的要打仗,真的要拼命的。他要是真死了,家里怎么办啊?我就不一样了。虽然我年纪小,可想来留在这里也是没姑娘愿意嫁我的,还不如去边疆拼一拼,没准能捞点功名,到时候我光荣地回来,有天子给的奖赏,肯定就有本钱娶亲成家了!
他问我愿不愿意替刘查。
其实没这些好处,我也是愿意的。因为我觉得刘查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为他做点什么。
这种事当时不少,征兵的人只要人数够,其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前刘查长吁短叹,唉声叹气,说他不是不敢上战场,实在是爹娘老婆都拉着他啊!他说等我回来,一定给我介绍一个漂亮的女人做我的老婆。
我这次回来,他一直都不和我说话。一直是他爹在拉着我说这说那。解决完那个房子的事后,晚上吃饭,他爹开了一坛酒,一直在赔罪,说对不起我哦。他儿子这时候忍无可忍,对我说了再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他们没打听过我的消息,是我连自己的名字哪个字都不懂,登记的时候登错了。
他跟我说,我叫刘亮,明亮的亮,不是刘良。他说我真好笑,竟然糊涂到这份上。
村长一巴掌就呼过去打他,吹胡子瞪眼说他怎么和我说话,什么态度。又说大家都是不识字的,都是叫村里唯一读过书的刘老三起的名字,我爹娘死的早,也没别人特意想起来告诉我我的名字是哪个字,我弄错了,怎么能说是我糊涂?刘查,那小时候是什么人,我们这些孩子中英雄般的人啊,被他爹那么一打,脾气也上来了,指着他爹骂居然这样狗一般地献殷勤,来讨好我——我是什么人?没爹没娘的小野崽子,当初没叫饿死,还不是靠他们全村心善!现在我不想着报答他们也就罢了,却回来摆架子,叫他们这样没脸面,叫他老爹这样没脸面——呸,我真是狼心狗肺,怎么当初就没叫狗咬死我!
村长又是赔罪,又是打他儿子,鸡飞狗跳地,最后把他儿子赶出门去,回来和我说,他儿子是嫉妒我,觉得要是自己当初上了战场,未必比我差。他说要我别和他崽子一般见识——战场那是谁都能活下来,谁都能立功名的吗?他说他以前就看出来,我比他儿子强,我能有成就,他儿子不能。
坐下来继续喝酒,继续说起,刘良这名字多好哇,比刘亮好多了,是个当武官的人该有的名字。我这肯定是冥冥之中我爹娘保佑我,叫我改了个好名字啊!他说我以后一定能当上将军。
我其实对小时候的事都没什么记忆,对他们的印象都很模糊。但再模糊也知道,我记忆里的村长不是这种百般讨好的模样,我记忆里的刘查也不是这副憋屈受气的模样,我记忆里的乡里乡亲,也不是这种惶恐不安的模样。
这很没意思。而且让我觉得很烦闷。
第二天我跟村长说,房子就算是我送给那家人了,可别再折腾他们。这我之前带的礼物,是寒碜了点,等我回去后会再送点真金白银回来。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