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下,发出震耳响声——她神色一僵,回身朝那小黄门道:“速去传令十二卫,让他们即刻出兵,围堵银台门、端门、东华门……将皇宫每道门都堵住,各街口也不许放过!一个人也不能放走!”
小黄门眼珠飞转,将这一长串记下,磕了个头便跌跌撞撞朝外奔去。
阿妩扶着门框的手渐渐收紧,指甲有些发白。
今夜这场火,势必是冲贺珏而来。贺允中为了这个儿子,当真无所不用其极,倘若这次跑掉了贺珏,那贺允中这一手金蝉脱壳便玩得毫无破绽,不日就可飞走了。
思及此,她提裙便朝银台门的方向跑去。
火势愈来愈大,虽有宫人在救火,却因今夜有东南风,吹过一阵风便又掀起一场火,怎么也扑不灭。
抵达银台门时,已有两列兵马守在门外,宫中不许走马,然今夜情形危急,便也只能跑马入宫了。
众人纷纷跪下见礼,阿妩道了声“免礼”,朝大理寺的方向张望了一番,火还在烧,赤色雾气中并无太大动静。
刚要松口气,远处忽然一阵马蹄急响,踏过连天赤焰。
正此时,长剑铮然一响,划破长夜,零星散在队伍中的几个侍卫拔了剑,几道寒光纷错闪过,血色飞溅。
阿妩面色一白——神武卫里竟然藏了内奸。
余下的侍卫即刻反应过来,亦拔剑相向,两边打得不可开交。阿妩心慌之际,又见远处马蹄声近了前,两个蒙着脸的人策马飞驰而来,趁众人无暇顾及,闯出了银台门。
阿妩自然认得,后面那人便是贺珏。
贺允中这老头子真是愈老愈疯,宝贝儿子要没命了,便连权术也不稀得玩,直接派人来抢。
她眼疾手快牵过一匹马,翻身飞上马鞍,一勒缰绳,追上前去。
银台门出了乱子,端门想必也好不到哪去——果然,才到鼓角楼,便见端门外打成一片,俨然是祸起萧墙。
西边一股黑烟直上,焰火腾腾地烧起来,烛红了一角天,星子都沉下去,红云却浮出来,夜色翻成晓色,如千万血马川流而来。
火浪声、刀剑声响得山山海海一世界,前方的骏马飞驰不息,眼看就要越过刀光剑影的城楼——倘若出了宫门,以贺允中的势力,便是将平京城翻过来,恐怕也再难找到了。
阿妩重重一勒手中缰绳,生恐前方的马越了过去。
不远处的火仿佛烧到身上,载着贺珏的马已然飞驰到门楼下,不过数尺之遥,便可逃出生天。
一匹马踏破了宫门——却不是她追着的那匹。
而是映着烧红了的天色,迎面而来一人一马,铁蹄踏过门楼时,一片玄色斗篷在风中鼓荡起来,便清晰可见熟悉的衣袍、熟悉的人。金冠墨发,乌黑眼眸,像支在风里射过来的箭,那样的冷而厉。
阿妩愣愣地看着,不自觉勒停了马。
她看见那人挽弓如满月,眼神一凛,一支金箭破风而来,直中前方马蹄。马上的二人立时跌翻在地,滚作一团。
不待二人起身奔逃,端门外便涌进两队兵马,手脚利落地将人按住,捆了起来。
火光映出一个不夜天,黑烟覆上去,又给风吹散了。
阿妩看着他身后一派红云旖旎的天色,忽然想起前些日子那封信中提到的沧州日暮,顿时觉得山河一点点沉落下去,尘烟中只他一人,岿然不动。
她翻身下马,有些怔忪地朝他走过去,一步一滞,步子像心里一样哽咽着。
裴寂亦下了马,眉目冷然,看着一身雪白襦裙的少女朝自己走来,想要开口斥她不自量力——连这种刀剑无眼的地方也敢只身去闯。
却又不舍得。
那道白色身影忽然朝他飞奔过来,他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接,便见那一团雪白扑入自己怀中,继而腰身被人紧紧环住,一颗小脑袋埋在他胸口,轻轻蹭了蹭。
裴寂愣住了,手中的弓箭兀然落在地上。
一点冰凉的雨滴砸在唇上。
她飘忽不定的一分喜欢,也像是落在唇上的雨,猝不及防一点凉,尝一下,却是甜的。
甜得牵出丝,缠住他曾经坠入冰里的一颗心,将之打捞起来。
平京又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