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有她知道,他本就不是纨绔,她清楚他真实的面目,她总觉得他有哪里真的不一样了。
所以当那天,他向她递来一包能要她性命的糖,她在伤心、委屈,甚至萌生出恨意之后,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递来那包糖时的神情,好像当真不知道这会要了她的命。
就像这段日子他看向她的每一个眼神,也是真的全然不认识她。
不认识她……
她默念着这四个字,恍惚间,突然想起当年出征前夜,他来见她的最后一面。
那一夜,他看起来前所未有的心事重重,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留下那么一句话:“若来日再见,你发现我与你相见不识,就当我们从未相识,不要再找我,也别再等我。”
彼时前线战事吃紧,她以为他担心自己无法活着回来,才说这样的胡话。
可时隔年重新回想,联想他回京之后对她的态度……若他担心自己战死沙场,那也应当是无法再与她相见,为何会有“相见不识”的说法?
那一晚,他想说又不能说的到底是什么?
她开始胡思乱想,想起越来越多的往事。
想起他与她在汀兰水榭谈天说地之时,曾说自己经常做一个奇怪的梦,梦到自己在边关的泥里雨里挨打,梦里他爹像训练死士一样训练他,让他与玄策军最强的战士厮杀,当他被打倒,不能喊痛,得在最快的时间里爬起来还手,否则头顶的刀便真的会落下……
他说可他又觉得,那个小少年只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却并不是他,他能感觉到他的痛苦,也能感觉到他与他不同的性情和想法。
于是她突然有了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猜想——
倘若这世上真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以他的身份回到了京城,当那个人发现那枚被悉心藏起的衣字佩,比起裴雪青的裴,他更可能联想到的是姜稚衣的衣,不是吗?
思虑几天几夜之后,她焦躁难安地叩开了沈府的门,坚决地一定要见到他。
她想这个猜想如此荒诞,应当只是万中有一的可能,期望着他今日可以像个负心汉一样彻底地回绝她。
可是他没有。
今日在沈府的一切,全都印证了她的猜想。
缓了许久,裴雪青抬起眼,望向西北的方向,哽咽着轻声问:“他走的时候……疼吗?”
元策眉头皱起,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握成拳,没有作答。
“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今年五月里……”
元策目光一闪:“你……知道?”
裴雪青背着身眨了眨眼,眼泪大颗大颗淌落。
她不知道,当时不知道,只是有天夜里忽然心悸惊醒,无端落下泪来。后来边关传来消息,说玄策军那支主力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所幸援军及时赶到救回了少将军,她以为她那一夜只是感应到了他的难过。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感应……”裴雪青出了会儿神,回过头去,“就像他说,他很早就梦到过你,但他是不是其实在出征前夜才知道你的存在?”
元策点了下头。
裴雪青不再说话,好像想知道的已全都问完了。
元策僵握了许久的拳:“对不住,我——没有救到他。”
“还有回京以后,我不知道——”
裴雪青像哭着又像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若不是这样,我可能还要被蒙在鼓里更久,我早一些知道他的去处,这世上就多一个人念着他,不是吗?”
裴雪青低下头收拾好眼泪,长出一口气:“你放心,我与他的事连家父与家兄都不知晓,今日这些话只会留在这个水榭里,今后无论你用他的身份做什么,都不必顾忌我,我也不会与任何人说。”
元策抬起眼来。
“他生时为质,做不了自己,走后至少要留得安宁。我保护不了他,至少现在可以保护一下他的家人。”
元策:“……多谢。”
裴雪青挤出个笑来:“也不是白白替你保守秘密的,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裴雪青指了下他的来路:“你回去时,沿着这条木桥慢一些走,我最后把你当成他一次,就当他今日在这里同我告别了,可以吗?”
元策默了默,点头:“好。”
裴雪青将眼底模糊视线的泪擦掉,静静目送他转身,看他走上木桥,迈出第一步,第二步,第步,慢慢地一步步越走越远,一直走到木桥的尽头——
她微笑着扬起手臂,朝那道即将消失的背影用力挥了挥,眨眨眼,眨下滚烫的热泪来。
午后, 沈府东院书房。元策仰头靠着椅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因裴雪青那几个提问,从汀兰水榭回来后, 脑海里就一直反覆回闪着与兄长有关的画面。
他从记事起就知道兄长的存在, 而兄长却直到出征前夕才知道他。三年前,兄长初到河西, 仿似不敢相信自己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