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问起元策,黄老先生的方子用得如何,元策还说高石病情已有好转,便将他移出府邸,让他去军营养着了。
再后来元策没提,她也忘了再关心此事。
眼下回头看去,李答风依靠诊脉便可发现她体内有血瘀,黄老先生可是从头到尾浑然不知,二者分明高下立见……
姜稚衣正百思不解,正巧看见三七经过窗前,便唤他上前来:“三七,你们玄策军中有一名叫高石的副将,你应当知晓?”
三七目光微微一直:“是,小人知晓。”
“此前他在对战北羯人时受了重伤,后来在京城养伤,此行没有同你们一道回河西吗?我好像一直未曾见着他。”
三七低下头去:“此事是少将军料理,小人也不清楚,郡主要不等少将军回来问他吧……”
姜稚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两刻钟后,玄策大营内,穆新鸿站在书案前回禀道:“少将军,三七传来的话就是这样,郡主好端端问起高石,应当不是突然想起来关心一下……是不是怀疑什么了?”
元策拧着眉没有说话。
穆新鸿还在转动脑筋,想假如郡主知道少将军仍有事瞒着她——
元策已经一掀眼皮开口:“你上回说,你夫人跟你闹别扭,你会准备什么?”
穆新鸿一指膝盖,对答如流:“方便跪地的护膝。”
入夜, 元策从军营回府,衝了个澡洗去演武场带来的污垢,换了一身干净的燕居服走进内院。
远远便见姜稚衣那间门房屋门大敞, 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支摘窗前, 什么也没做,似乎已经坐等他许久。
千军万马当前不过一笑的人齿根发凉地轻嘶一口气, 元策低头搔了搔眉心, 走上前去, 在门上轻叩了两下。
姜稚衣端坐着没回头, 背脊对着他:“进来吧。”
听声音不像特别生气, 但又绝非高兴。
元策跨过门槛, 反手关拢房门, 侧头探了探她脸色:“怎么一个人?”
姜稚衣抿了抿唇:“今夜要说的话, 还有第二个人能听吗?”
“那我这是坐着说,还是站着说,还是——”元策轻咳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膝盖。
“坐着吧。”
座是赐了,语气却是硬邦邦的。
元策在姜稚衣身后那张美人榻撑膝坐下, 看向她面前的铜镜,从镜中看见她垂着眼睫, 唇抿成平平一线。
沉默片刻, 元策搁在膝上的手虚握成拳:“你今日问三七的事——高石已经不在人世了。”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姜稚衣抬起头来, 从铜镜里看着他:“所以,我的医士根本治不好他,是不是?”
“是。”
“那张方子,是你和黄老先生串通起来哄骗我的?”
“是。”
姜稚衣蹙起眉来:“为何要骗我?你应当知道我是好意, 治不好,我也不过出言安慰安慰你,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还有,你那个时候又不知道我会带医士上门,也不知道我会带黄老先生,看诊时我就在一旁,你们是怎么当着我面,把我当傻子一样串通一气的?”
元策默不作声地盯着虚空。
“说话呀。”姜稚衣催促。
“因为你来的时候——”元策看向镜中人,“人已经没气了。”
姜稚衣背脊发凉地打了个冷战,慢慢睁大了眼。
已经没气了……
所以,黄老先生当时进门把脉,把到了一个死人的脉搏?
因为慌张,他本就在踌躇怎么作答,这种情形下,都不必元策说什么,作为时常接触贵人秘辛的医士自然懂得如何做……
“所以人是?”姜稚衣僵硬地转过身来。
“我杀的。”
“为什么?”姜稚衣眼睫一颤,“高石是你杀的,那钟家满门男丁……”
盯着姜稚衣颤动的眼睫,元策喉咙底一哽。
杀人这件事,于他而言本如同吃饭一样稀松平常,在她这样紧张的、似是不愿接受的目光下,却好像多说一个字都会吓走她。
半晌过去,元策开口:“也是我杀的。”
姜稚衣掩在春衫袖口下的手轻轻攥拢。
她记得他分明说过高石是他的救命恩人,准确说应当是他兄长的救命恩人,但他既然杀了高石,那么这个恩人的说法一定也是假的。
“你杀了高石以后就去了书院,对上钟家,难道是因为……”
“因为他们,一个是叛徒,一个是凶手。”
元策声色平静,仿佛在描述一件无关痛痒之事,然而越是这样的无波无澜,就好像越看到隐藏在平静下的巨浪滔天。
姜稚衣嘴唇打起颤来:“所以……沈元策他不是单纯战死沙场,而是遭人暗害?”
元策点下头去。
像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四月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