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凝固,看上去,仿佛仅在脖颈上打了一条花纹淡雅的丝巾。
胤礽的心脏在定定注视康熙映着水光的安详脸庞至一定时间后,忽然挛缩了一刹,渴望抱着这样的康熙温柔地侵犯,又被脆弱无助的尸体被死亡镀金的高大的神圣感震慑。他心里礼教的影子并不重,更无法束缚他,囚禁的日子里他对康熙更是想索要就索要,想虐打就虐打,没有没干过的事情,比预料的更加震动地体会到沉沉压在头顶的名为生死的威严感却是头一次。当他怀着隐匿的心情亲自监督这口棺材打造时,不曾想会呈现出这样震动心魄的效果。
深绿色的药材遮去了太上皇浑身秽浊残败的伤口,皇帝真心诚意跪倒在尸身前磕头,额头绑的白带擦上几缕血丝,再直起身子凝望着,耳侧的空气静得滞重,磕头声止息后只剩烛火在噼啪作响,蜡油一行一行凝固在烛柱上,沉淀在底盘里。皇帝微微张开双唇,又即刻合了拢。他的父亲再也不会应声了。
片刻后,他拿出举国大丧时他截下的头发,从精致的小盒子里拣出,轻放在康熙手心,又温柔地将逝者的手指合拢。皇帝站到棺材面前准备推,将太上皇的遗容收尽眼底后,动作又静默了。侧脸好若掩藏着许多不可言说,袒露完整的正脸时便产生惊心动魄的美感,凝固的神情含蓄地抿着唇,眉头定格性微蹙,眼尾压着皱褶又似在笑,这样一副雪白的神情嵌在衰颓破败的躯壳上,更使胤礽心神震荡,望得痴了。
一眨不眨地看至眼睛发酸,皇帝别过头将棺材盖完整地推过去。玻璃里的康熙如同置身另一个世界般失了真,唇角眼角的凹陷皆遥远了,手中所攥胤礽的发丝却奇异地未掉出一根。胤礽望着他,徒劳地摸了摸棺材,又泛起平静的了然,热涌的血液沉寂地拜服于死亡的隔膜。
没有眼泪,没有恸然的吼叫哀鸣,没有一切激烈的撕裂的澎湃。从胤礽决定杀了康熙时就是如此。皇帝对杀死皇父的当天与紧随着的时光自己竟如此平静也有几分惊讶,又将惊讶收拢了,打进模糊不清的河水里。
指腹按在棺材上沉着地描摹,轻轻隔空抚摸康熙惨白的脸颊,温柔的轨迹爱怜着逝者。
“阿玛,儿臣做错了事,但这已经是儿臣所能竭力选择的最好结局。您会明白儿臣的。”
胤礽最后深深望了康熙的遗容一眼,转身离去,毅然决然。
空出的酒罐子摆了满地。伺候皇帝的贴身仆侍不安地互相对望一眼,皇上自登基以来虽断续地越饮越多,好歹这个时辰都离了酒罐不在宫内,这几日却不知为何回来了,并抱着酒酗得厉害。几个奴才见胤礽阴沉的脸色火烈地红,如同乌云里灼烧起一团包藏黑雾的旺焰,个个胆战心惊,肃穆无声,祈祷今日少吃点皮肉之苦。
胤礽大口啜饮几桶酒,喝得目光朦胧,却仍笔直地端坐着,唤他的贴身大太监。
待其他奴才退散了,胤礽吩咐道:
“命你一日之内去南风馆,将那里的头牌买下,秘密送进来,就安排在朕当太子时住的毓庆宫。”
风闻皇帝从前就养过男娈,却没想到皇帝如今还要养,大太监一惊,怔在原地几秒翻腾着脑海里的思考,被胤礽冷硬犀利的目光逼视得喏喏俯下身去,心里知道反应慢了,怕得身子都打起战来。
“奴才遵旨。”
胤礽心里郁着火,刚萌发出责罚的念头,就见大太监已经双膝落地,忙不迭道:“奴才回话拖沓,该打,该打”
大太监抄起手,噼啪声在他面颊上响起。
胤礽静静盯他打了一会,戾愤的血液澎湃起来,怒意在唇边垒成一个抿起的黑点。
皇帝沉吟片刻,大太监的脸已然打红,像是被额头上的热汗灼烧出来的,做足了被眼前这位重罚的准备。
胤礽眼里寒光闪烁,启唇刚要降罚,沉默一顿后却摆摆手。“你下去,朕要就寝了。不必传人进来为朕更衣。”
那大太监离开房间时尚且有模有样,门一关便瘫软下来抹了一把大汗,抹得额上亮津津的,掩不住欣喜若狂的神色,直庆幸被皇帝轻饶。
胤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平常这个时间,他都在这儿的偏殿里。
这偌大的宫殿太空荡!胤礽一罐一罐将奢侈的美酒狠砸在地上,碎裂的巨响訇然徒落了满地繁华,却未能击穿在他脚下这乾清宫内,慢慢在他血液里用燃火的碎屑拼接起来的回忆。
胤礽眼疾手快地捂住轨道上传来的片断,用酒将其浇昏暗了,身子一斜倒在榻上阖眼缓着。
他搬去了养心殿,撤出了回忆的包围圈。
胤礽本想把有竞争力的兄弟都杀了。
如此一来,康熙目光只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而且只剩他这一个儿子可以依靠。晚年生活安定抑或痛苦,全要依附于他。他当上皇帝后,更不用再藏着掖着,顾忌什么伦理什么道德、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但是这件事并不现实。
最后他只能把一群兄弟叫过来统一呵斥训导,就像把心怀鬼胎的大臣挨个鞭打过去叫所有人死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