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劫?爸爸为什么又不还债,又不去想别的生财之道?
难道他吃准了法律不能拿他怎么样,那些投资人又未必愿意冒着犯罪的风险对他下狠手,他就要借此赌一把?
他到底要惹多少麻烦才够?
一直以来,江霖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苦苦维持着尊严和生活,可他管不住爸爸在外面肆意妄为。
他爸爸不断搅起遮天蔽日的狂乱风暴,随随便便就能摧毁了他的小天地,而他珍惜的一切都将随其付诸东流……
江霖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眼中望出去一片迷茫。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本以为自己终于获得自由,却原来,从他获得生命的那一刻,他的不自由就是注定了的,他这一生都要活在父债的阴影之下……除非他去死。
可那是父亲的错,为什么要他去死呢?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大多数世人不论贫富贵贱美丑高矮,这辈子只要死一次就够了,他的命怎么就这么差?他到底要死多少次才能还清这笔父债?
江霖不愿意在顾望兰面前掉眼泪,闭着眼睛低下头,低声说道:“我管不住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望兰忽然握住他的手,说道:“可以让我帮你吗?”
江霖反问道:“你?”
顾望兰说道:“如果我有困难,你也会同样帮我,对不对?”
江霖揣测他的意思还是要一起对付顾庭静,那意味着他要回到顾庭静身边做间谍情人,于是说道:“我不想再跟你们家扯上任何关系了,真的不想了。”
顾望兰收回了手。虽然遭到拒绝,但他看江霖的眼神更加玩味,带着一种欣赏,说道:“我认识很多同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这圈子里仿佛没有正常人。要么傻得过头,要么精得过头。坦白说,我从没有遇见像你这样的……说你傻,你又不是傻,你是……”
他沉吟半响,总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用戴着手套的手掩住嘴唇,微笑说道:“你让我的心都有些乱了。”
顾望兰长相肖似他父亲,是个英俊矜贵的公子哥,只是他从前总是心事重重的,又身遭那等折磨,使得他脸上罩着一层散不去的沉郁阴云。
但那一天病房谈话,顾望兰仿佛被江霖壮烈的自杀行为所感染了,说出了他一直以来的迷茫困惑。
今天再次见面,江霖隐约感觉他已经做出选择,他正在把握主动性,不再做他父亲的影子。
相比之下,江霖跳出了一个污浊的黑水池,却发现外面还套着一个更大的泥潭……他疲惫地说道:“我要走了。”
顾望兰没有挽留他,起身说道:“如果你有困难就来找我,好吗?”
江霖心里很乱。
父亲的事情一向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他不知道这定时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他做足了一切最坏的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炸弹爆炸得那么快那么快,一点儿喘息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大年初八的傍晚,江霖刚刚结束了H牌的男士箱包新款拍摄,正要和品牌方的人去吃饭,就接到他父亲的电话。
江啸川像是要死了,上气不接下气叫江霖赶紧回家。
江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匆匆回家,就看到他父亲半躺半坐靠在门上。
一开始,他甚至没认出那人是他父亲,因为他父亲永远都收拾得非常体面,精神饱满,打扮时髦。
现在他父亲衣衫上全是脚印,鼻青脸肿,头发被扯秃了一大片,露出顶门一块血污的头皮,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衰老之态。
父亲老了。江霖觉得自己的心也老了。
江啸川看见儿子来了,愈发扭胳膊扭腿儿,作出十分痛苦的模样,哼哼唧唧说道:“霖霖,爸爸惹上麻烦了。”
江霖拿出手机,冷声说道:“我现在就报警,你自首吧,你躲到监狱里就没人能动你了。你欠的钱我会慢慢还。”
江啸川一惊,连忙站起身,把江霖的手机往底下摁,说道:“我不能坐牢的!我也坐不了牢,我公司的流程全部都是合法合规的。就算他们要告我经营不善,没有几年功夫也判决不下来——”
江霖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说道:“那你要怎么办?怎么办?你找我干什么?我救不了你!”
江啸川忙道:“好孩子,你别急啊。你救不了我,那……那顾庭静呢?”
江霖先是一愣,随即一颗心直往下沉,眼中含着泪,咬牙说道:“你怎么知道顾先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