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嘉神情如此稚嫩娇气,不由好笑,说道:“昨日阿晏放课回来,神色十分高兴,想来和白老太傅相处得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
李代嘉道:“老师还夸他的字写得好呢。我也想让老师多夸夸我,但是老师没讲多久就累了。”
秦克阵一边拨开面前树枝,一边缓缓走路,说道:“白老太傅年事已高,就像我父亲一样。父亲年轻时征战沙场,如今年迈体衰,从前背得滚瓜烂熟的兵书,如今说起上句就忘了下句……想白老太傅也和我父亲一样吧。生死老衰,乃世间常情,无可奈何。你们师兄弟,可得对他老人家有十足的耐心,千万不要着急,也不要在心里嫌弃他。”
李代嘉听着这话,忽然鼻子一酸,想到了父皇。
父皇总是眉头不展,心事深重,从来没见过他的笑模样……
李代嘉撇过头去,低声道:“我会好好对白老师的。”
秦克阵淡淡一笑,说道:“六殿下性格乖巧,我这些话其实该跟阿晏说的。”
说话间,面前小径出现了一条岔口,于是,秦克阵抱拳道:“末将往东宫去了。”
李代嘉点点头,秦克阵转身离开。
暗红色宫墙不断往前延伸,红衣将军孤身走远,背影显得决绝而高大。
李代嘉目送他远走,暗暗想道,大老虎倒是面冷心热,对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六皇子,都能如此和蔼,似乎没有小老虎那么……那么坏心眼……
忽然间,又想到自家舅舅,又不由叹气。
难道我以后真的要和秦家的老虎们混在一起了么?
唉……
李代嘉回到云月居,用过午膳,便去太傅府上课。
小马车出了皇宫,走上大街。却见街头巷尾张灯结彩,人们个个喜气洋洋,好似过节一般。
李代嘉好奇问道:“城里这是怎么了呀?”
赵搏扬正怀抱双刀,默默坐在李代嘉身旁,闻言,便拿过他的掌心,用指尖轻轻写了两个字:“花灯”。
李代嘉喜道:“原来大家在准备花灯节啊!”
是了,如今已经是初夏了,确实到放花灯的季节了。
李代嘉不禁想象起来,无数彩色花灯顺流而下,满河彩光荡漾的情景,一时心驰神往,问道:“花灯节那一夜还宵禁吗?”
赵搏扬凤眼微垂,摇了摇头。
李代嘉追问道:“那宫里呢?”
赵搏扬想了想,竖起两只手掌挡住脸,再缓缓打开手掌,露出一张沉静内敛的英俊面容。
李代嘉知道,这个手势就是“开宫门”的意思。
当朝皇帝陛下对宫人向来仁厚。花灯节这一晚,宫门大开,就算是宫人也能出宫玩了。
李代嘉兴奋极了,立即飞扑到赵搏扬膝头,说道:“那我们也去放花灯!”
赵搏扬看李代嘉杏眼晶亮,双颊微红,可爱极了,不由心中一暖,轻轻点了点头。
李代嘉更是高兴,一路上便跟赵搏扬畅想花灯节的物事风情。
等到太傅府下了马车,还喋喋不休一路说着。
两人并肩走到桃林外缘。
李代嘉一边说话,一边兴冲冲往桃林里走,赵搏扬却顿住脚步,默默留在原地。
他身上带了两把银鞘唐刀,不能进绿竹书堂的。
李代嘉走出几步,见赵搏扬没跟过来,回头一看,只见桃林花枝迎风轻舞,连绵不断的花冠好似一片粉色云彩。
在粉色花海之中,赵搏扬一身深色劲装,双刀斜跨腰间,长身如剑,孑然独立,好似一副意境旷远的桃林侠客图。
赵搏扬静静凝望着李代嘉,久久不舍得离开。
李代嘉心头一动,喊道:“赵搏扬,不如你去把刀放了,然后再进来吧,我想老师不会那么死板教条的。”
赵搏扬微微一愣,随即重重点了点头,一对凤眼中闪烁着明亮喜色。
李代嘉轻笑几声。
他知道,赵搏扬向来很爱惜这两把宝刀,必然要回到前厅存放安好才能回来,于是正要转身先行,却忽然看见,赵搏扬迅速地解下双刀,将唐刀的刀穗缠绕在一根开满桃花的桃枝之上。
挂好双刀,他便甩开双手,朝李代嘉小跑过来。
李代嘉见他奔走过来的模样,心中一甜,甜滋滋笑道:“跟我走吧。”
赵搏扬点了点头,默默跟在李代嘉身后。
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粉色花林之中。
那两柄唐刀则静静挂在桃树之上。
清风吹来,雕刻着华丽纹饰的刀鞘轻轻相碰在一起,银光闪烁,如月华般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