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根本看不出五官男女的那个人,已经被剔除四肢,完全变成了光秃秃的人棍……
更恐怖的是,除了那颗毫无生机的人头,剩下的人全部都还活着——即使是以那样可怖、毫无尊严的形式,即使只不过是一团还能呼吸的肉……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剧烈翻涌,林殊再也忍不住,弯下腰猛地吐了出来。
唐小朵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他。帐篷里几个匆忙穿梭在遍地血肉之中、疲惫狼狈的中年男女反倒像是见怪不怪了,之前那个令唐小朵去打水的女人还好心送过来一杯水,林殊手指颤抖着接过来,却根本不敢入口。
“这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林殊终于缓过来一点,无比艰难地开口问道,这里的血腥味儿太重了,他连呼吸都格外困难,胃里一阵阵的难受。“这些人是……”
“这次救回来的人。”女人一边麻利地拧干毛巾替一个半昏迷的、少了一条胳膊的小孩擦拭着伤口的血污,神情里是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你之前没有见过吗?对了,你应该是没见过。”
“现在外面根本找不到食物,那些饿疯了的就开始吃人……要不是章先生这次带人出去碰见了,这些,”女人朝地上那些残缺不全的人形抬了抬下巴,“这些被那帮子人养起来的……”
大概是林殊的脸色实在过于难看,她猛然之间也想起了章遥的叮嘱,于是立刻把“储备粮”这个词咽了下去,可是这丝毫不妨碍林殊理解她想说什么。
“怎么会……”他喃喃出声,女人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照顾伤员,没说话。
怎么会?怎么不会。人要想活着,就不能把自己当人。
林殊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脚俱软,头疼欲裂,冷汗簌簌而下。他似乎是觉到了冷,手臂颤抖着环上了肩膀,慢慢蹲了下来。
两侧太阳穴传来针刺般的尖锐痛意,脑海里一片混乱。他试图回想起自己当初跟静华一家三口还在桃源外艰难求生的日子,不,不对,静华很早就跟他们失散了……
那段时间,他一个人带着女儿,茫然无措地随着同样惊慌的人群一起四处漂流,艰难、痛苦又麻木地活着。后来他的腿受伤了,发了很严重的高烧,被大部队抛下,烧得浑浑噩噩就要挺不过去的时候,是秦骞救了他,将他们带回了桃源……
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连记忆都变得模糊,变成了掺水的白酒,只留下来一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
林殊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帐篷。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了,脑子里像被龙卷风袭击过,什么都没能剩下。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视线被模糊成混沌的一片,他用袖子用力擦了一把眼泪,却没留心脚下,被一根横斜的枯藤绊倒了,整个人都扑倒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手肘被蹭掉一大块血皮,痛得林殊不由皱了皱眉:“嘶……”
刚刚爬起来,他就看见前方不远处还站着几个手持火把的人,在地势略微低凹的地方围了一圈,中间烈火熊熊地燃烧着。林殊慢慢走近了几步,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儿便悠悠地传了过来。
……啊。
是的,没错……没错,为了防止可能存在的疫病传播所以必须要把尸体烧掉,无可厚非。可不知怎么的,林殊的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泪痕干涸在脸颊上,被冷风一吹就是一阵不可避免的刺痛。他哽咽着,下意识伸手去摸,可是手伸到半途,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腕,用力到手腕都隐隐作痛。
“唔?谁……”他不由得挣扎了下,另一只手去擦眼睛,然而随即也被握住了,他眨了好几下眼,渐渐清晰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张清丽绝艳、冷若冰霜、又万分熟悉的脸。
柳司明。
“你哭什么?”
他听到对方问,声音也冷冷的,如同被覆盖了一层冰雪的活火山,仿佛所有情绪都被完全压抑下来,又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