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平五年,时值盛夏,阆中宫城,太液池荷花初绽,宫中常例盛会,邀官家女眷进宫赏景,女郎们或两或三,说说笑笑,好不热闹,郎君与女郎一院之隔,作诗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楚渝一身绢纱金丝绣花长裙,乌发如云,鬓间戴着珍珠流苏钗,雪白肌肤在日光下细碎生光,美目盼兮,此刻却失神盯着某处。
别人不知,她知,一月前哥哥楚瓒宁为人陷害,龙颜大怒,被囚于袛园,却遭逢刺杀,已失踪了五日,父皇下令封锁消息,一切照旧,母后办今日这会心神疲倦,方才开了宴,便回承福宫了。
楚渝心中焦急,眉间萦着淡淡愁绪,周遭实在吵闹,便欲领着小醇回玉堂宫,恰逢一宫侍上前,恭敬递上一封无名信。
她并未接。
“公主殿下,这是少将军呈上的信。”宫侍仍低头道。
“宋冠青?”这时递信不知为何,想到他平时与哥哥交好,说不定此时有了消息,想罢,她便着人接了过来,此事隐蔽,本欲回宫再看,宫侍却弓着腰拦住她,“公主殿下,少将军道此事紧要,到信即启。”
楚渝皱眉,扫了她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周围一圈,还好她贪凉,寻了一处人少的树荫,女郎大多在亭上看花,无人注意她这边。
信中道:臣知公主所忧,酉时,小岳山,不见不散。
现是申时,再一刻钟便是酉时了,从此处过去也大约一刻钟,来得真是巧。楚渝将信叠好放入香囊中,站起来理了理裙子,步履款款地离开了太液池。
对于宋冠青这人,她有些矛盾,年少时常一起在上斋读书,楚瓒宁与宋冠青在前头论道,打架,相互取笑,哥哥性子平和沉稳,跟他一起时却也多了些生气,楚渝在后头跟着,不是吃果子糕点,就是吃民间小食,若他们打赌,那得利的必然是她,只后来宋冠青去军中历练,一晃便是五年,想来,宋冠青如今已及弱冠了。
宋冠青去军中后,一月一信,无非是一些小事,她若心情好,便回一回,若心情不好,便放下。
她及?那年,母亲还为她相看各家郎君,她兴致缺缺,不知为何提笔写了一封信询问他的意见,可有推荐郎君,却一直没再收到回信。她也硬拖着到了十六岁。
唉,算来也两年没说过话了。
这么想着,果然一刻钟便到了小岳山入口,小岳山乃皇帝下巡西北,见黄石嶙峋,乱石穿空,心中豪情壮志尽得抒发,便令人在宫中仿制出来,幼时楚渝最喜在这儿捉迷藏。
“你们在这儿等着。”楚渝心中忐忑,留下一句话,便一人进入,几瞬就隐如石山中。
走了一会儿却仍不见人,楚渝疑惑,难不成只为作弄她一回,心中有些气,石廊虽清凉,然她走得急,额角渐沁出汗珠,便靠着一处微微喘气。
“殿下可比小时候差多了。”一朗润之声自头顶传来。
楚渝抬头去寻声源处,青年背光,她不由得眯眼,只见他身量颇高,劲腰长腿,着鹤纹窄袖长衫,只以镂空雕花金冠束着墨色的发,形容可堪风流倜傥,那人嘴角噙着一抹纯良微笑,轻身便跳了下来。
宋冠青亦在看她,明朗的眼一寸一寸扫过她,唇不点而朱,肌肤盛雪,脖颈纤细白皙,柳腰花态,她长大了啊。
“宋小将军,好久不见,你信中说的可是真的?”楚渝低着眼,语气冷淡的问道,她有些走累了,这人却这样嘲弄她,指不定她一进来,他就跟着,看她走得狼狈就立马出来了。
她嗓音动听,如黄鹂般婉转动听,宋冠青下意识舔了舔唇,仍是笑着道:“是,只我方才有事耽搁了,现在才来,殿下勿怪。”
“少将军多虑了,闲话少叙,你可知哥哥在哪儿。”她面上缓和了些,声调放柔,恭谦有礼又拒人千里之外。
只两年未曾说话,他却不知她已这样规矩,心中闷闷,宋冠青笑收了回去,脸上十分别扭:“两年未见,你不想说什么吗?”
“少将军,待你空下来,我们在坐下品酒赏月可好?”楚渝温和地哄着他,又道:“只现下哥哥是生是死不知,还望将军告知,本宫必有重谢。”
“公主殿下金口玉言,只是臣想先讨谢礼。”宋冠青不肯松口。
“你说。”少女拧眉,今日并未佩戴玉石金器,不知他要什么,只觉这人胡搅蛮缠的功夫竟是不减反增。
“公主亲我一下,当作谢礼。”宋冠青点了点自己的唇,眼眸含笑。
楚渝愣住,绕是多年母后教导她温柔守礼,她也褪去了骄纵玩乐,鲜少生气,此刻她却面颊绯红,靠着凉凉的山石,心中大震,美目闪烁,不知做何反应。
年少调皮便罢了,长大了竟还是这番模样,莫非他不知男女有别,还想她跟小时候一样亲他?还是说他故意刁难,想让她难堪。这两样都,十分难为情。
宋冠青也是不急,靠在她对面的石壁上,指节分明的手,慵懒地把玩着腰上的玉佩。
“低头。”
楚渝咬牙切齿的看着他,踏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