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苦衷”,一字一句仿佛都在歇斯底里地哀求着让他相信,听上去是那样让人动容,让人心软,让人丢盔弃甲地去接纳。
为什么总有人能为自己的谎言粉饰得那么完美。
为什么总有人明明是在编着谎言听上去却那般真诚。
为什么总有人被骗了一次两次还是忍不住愿意被骗第三次。
墨无痕,他在骗你啊,他还是在骗你啊。
你不能犯蠢,你不能。
墨无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除了忽视殷晋尧外,唯恐二根来为殷晋尧作说客,他连二根一并忽视。
这把二根愁的,小小年纪眉宇间就挤出了几条沟壑,坐在墨无痕门前跟殷晋尧一起,从背后看宛若一大一小两只落魄的狗子,可怜且沮丧。
尽管殷晋尧赖着不走,口口声声说要等到墨无痕原谅他才肯离开,可是某一天,他还是消失在了门外。
起初墨无痕并没有在意,甚至还在心里冷笑了声,就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
可慢慢的,中午回来没看到人,晚上回来没看到人,第二天早上起个大早还是没看到人,一连三五天——
没人,始终没见到人。
仿佛殷晋尧真的彻底消失在他面前。
如他所愿般滚得远远的。
他理应畅快释然,理应如释重负,理应庆幸高兴。
可心口那团阻塞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为什么会觉得焦躁难受,为什么会在意,会心烦,会因殷晋尧的不在而胡思乱想,失魂落魄。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为一个骗他数次的人牵肠挂肚,他是不是疯了?!
“诶,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二傻子了?”
“是啊,奇了怪了,一段时间没瞧见二傻子跟着墨先生进进出出,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哈哈,可不是么,二傻子那么黏墨先生,一天瞧不见他跟墨先生黏在一起,我浑身不自在。”
“你这什么臭毛病,二傻子又不是墨先生的谁,也就傻了才会那么黏墨先生把他当娘亲,可墨先生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身边老是跟着个大男人,怎么看怎么别扭吧。”
“嗨,你不懂,别看二傻子傻里傻气的,那只是在墨先生面前,在我们跟前啊,精着呢。”
“就是就是。”
“跟你们说不通,谁说二傻子什么样儿了,就是两个大男人走在一块儿黏黏糊糊的,多怪啊。”
“怪啥,我倒是觉得挺……嘿,墨先生教过来着,那叫啥词来着,哦,对,登对。”
“去你的,哪有这么形容一对儿男的。”
“嗨,一个傻子黏一个人都值得你们这么津津乐道么,无趣。”
“你小子懂个屁,知道啥叫感情不,谁说俩大男人就不能有了?再说,人二傻子对墨先生那么好那么上心的,墨先生又一直孤苦无依的,有个那么稀罕他的照顾他,不是一举二得,一石二鸟?”
“什么乱七八糟的,会不会用成语,不会再跟墨先生好好学学去。”
“难道我说错了?人二傻子本来就对墨先生好。”
墨无痕不愿再听下去,默默走远,可即便走远了他还是能听到那些村民们面红耳赤的争辩,口口声声全是殷晋尧。
墨无痕不由加快了几分脚步,背影看上去却诡异的有些狼狈。
他不愿再听,可耳边却逃不开殷晋尧这个如咒语般的名字。
痛苦地埋在枕头上,墨无痕凄楚地摁着心口想,他应该完了。
又是一个寒凉的雨夜。
殷晋尧明明才走了七八天,墨无痕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混沌的脑子除了殷晋尧还是殷晋尧。
一会儿是二傻子时的殷晋尧,一会儿是太子时期的殷晋尧,每一个他伪装的都是那样温柔深情,缱绻体贴,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失去提防地打开心房,任由他将最尖利的刀尖一点一点扎进他的心头。
疼。
疼得他忍不住蜷缩起来。
抵着心口重重、痛苦地汲取着殷晋尧施舍的气息。
然后,诡异地沉溺其带给他的一切体验。
或欢愉,或痛苦,或开怀,或悲楚……
每一种感受都如腰间的那块烙印般镌刻于骨。
歘——
一阵突如其来的偏暗黄色的光芒照进了窗子,光芒跃动如火,墨无痕一下惊坐了起来,赶到了窗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