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下雨。

从爸爸去世那天开始，已经下了整整一周的雨。

俞楚一边听着雨声，一边听着房门外的动静。爸爸已经去世了，不过来了一个陌生的叔叔，说要带他回家见他父亲。

他从未见过这个叔叔，“父亲”这个词也遥远陌生得仿佛异邦词汇。他只想留在现在的家。

可是他太小了，小到没有自立的能力，更无法决定自己的去留。叔叔说今天就要带他回家，见他的父亲和弟弟。

“收拾好了吗，大少爷？”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震得俞楚一惊，他抱着书包迈着短腿开了门。面前的男人俯视着看了俞楚一眼，问：“就带一个书包？”

俞楚点点头。

男人不说话，默默看了俞楚一会，忽然间弯下身靠近俞楚，压低声音道：“里面没有你爸爸的东西吧？”

俞楚受惊，抱着书包满脸惊恐与不安。他下意识后退几步，面前的男人却一把夺过他的书包。俞楚受力跌倒，双手反撑在身后，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拉开书包拉链，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检查。

积木、玩具车、睡衣、作业本……的确都是小孩子的东西。男人松了口气，将东西又塞回书包里，一转眼看见俞楚坐在地上，稚嫩无辜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粗鲁，男人伸出手将俞楚扶了起来，又将书包递还给他。

“我是为你好，大少爷。到了父亲家，就彻底忘了你爸爸吧，那样日子会好过些。”

见俞楚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男人叹了口气，“你以后就知道了。走吧。”

说罢，他将一件雨衣递给俞楚。俞楚默默背上书包，套上雨衣，和男人走进雨幕之中。

雨声停了。

俞楚从梦中醒来，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躺在怀抱中，温暖的、宋云钧的怀抱。他愣了一瞬，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做梦，不是噩梦变作好梦，是宋云钧真的回来了。

“老公……”俞楚抱紧宋云钧，轻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呀？”

宋云钧心头一紧，拍着俞楚的背道：“凌晨一点。很晚了，继续睡吧，老公陪你。”

“十五号吗？”

宋云钧心头揪得更紧，脑海中想了无数种借口来解释为何不陪俞楚过情人节，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不想对俞楚撒谎。

俞楚却软软道：“那已经是你的生日了啊。生日快乐，老公。”

拍着俞楚背的手一顿。

“今天是我生日，我都忘了……”

“嗯。你不过的嘛。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了。”

宋云钧的确不过生日。小时候没人帮他过，长大后自己懒得过。年复一年，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他逐渐忘掉自己的生日，直到俞楚帮他过了第一个生日。

虽然地点在医院，但蛋糕、蜡烛、生日歌，甚至生日礼物都一样不少。

俞楚让他许愿，可闭上眼睛时，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前一天晚上在俞楚公司楼下看到的画面。邹娅手中捧着玫瑰花，撒着娇对俞楚道：“终于有时间陪你女朋友啦，俞楚哥？”

女朋友？

宋云钧心脏猛地一跳，捧着玫瑰花的手臂无力垂下，他多希望俞楚能够出声反驳，却听见他道：“对不起，最近比较忙。”

玫瑰花脱手而出。

宋云钧默默蹲下身捡起玫瑰，拖着脚步一步步走回医院。路过某个街道拐角时余光看见垃圾桶，抬高手臂，松开手指，玫瑰跌落脏污之中。

他面无表情盯着溅在花瓣上的污点看了好一会，直到环卫工开始用怀疑的眼神频频看他，才又拖着步子来到街边，打了辆的士回医院。

宋云钧睁开眼，怀中的俞楚还在看着他，细声道：“我、我本来想今天上午给你做蛋糕的，可是你提前回来了……”

“没关系，”宋云钧温声道，“我不需要蛋糕，我只需要你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俞楚望着宋云钧，怔怔道：“什、什么愿望？”

宋云钧没有回答，他在俞楚唇上轻轻印下一吻，“等我一下，楚楚。”

俞楚点点头，看着宋云钧起身离开房间，脚步声渐行渐远。过了一会，又渐渐接近，身影重新出现在房间中。

他下意识去看宋云钧的双手，就见宋云钧左手拿着一个丝绒盒子。还不等俞楚开口询问，宋云钧就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一双对戒。

雪已经停了，白皑皑的雪面将窗外的月光反射进卧室，在银色的对戒上流连，也照亮俞楚那张惊讶的清瘦面庞。他看看宋云钧，又看看戒指，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这、这是给我的吗？”

宋云钧的声音比月光更加轻柔，目光比月光更加缱绻，“是的，是给我们楚楚的。”他取出较小的那枚戒指，却没有立即戴到俞楚手上，而是先问道：“楚楚，你愿意戴上这枚戒指吗？”

俞楚想点头，却僵直了脖子，半点动作也做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