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马屁,说从来只听过状元游街,可没听过纨绔游街的,昨日那茶水婢女果真是大惊小怪。
郡主虽然没吭声,但看表情,她这马屁应该是拍着了。
哪儿想到到了外街,不知谁敲着锣喊了一嗓子,说边关来的将军们就快入城了,街头巷尾的人便全涌了出来,将整条主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年轻的姑娘兜了满怀的花枝,小孩儿骑在大人肩头,拍着手叽叽喳喳,壮汉们拖家带口地抢占高地。一眼望去,满街都是攒动的人头。
就这阵仗,别说郡主,怕是太上老君来了都压不住。
人潮拨开一群又聚拢一群,偌大的马车竟像落入汪洋的一叶孤舟,往前进不了,回头也无路。
姜稚衣闭着眼端坐在车中,眉间阴云密布,已经足有一炷香的时辰没开过口。
就在一炷香前,惊蛰眼看形势不妙,提议由她步行去书肆取书,让谷雨陪姜稚衣去边上的茶楼歇脚。
然而一炷香后,马车仍然没能抵达这间看起来就在“边上”的茶楼。
进退两难之际,嗡嗡的嘈杂里忽然掺进一道咕噜噜的呼噜声。
姜稚衣轻轻睁开眼,看见怀里那黄茸茸一团已经睡得雷打不动。
今早临出门被这狸奴缠上,记起自己为断发的事冤枉冷落它许久,想它也是个可怜的,她便顺手将它捎上了。
眼下她在这儿不得安宁,它倒是逍遥自在。
“你今日也是专程来气我的是吧?”姜稚衣抱起猫一把塞给谷雨。
正低头理着黏了毛的裙面,一群魁梧大汉突然你推我搡地挤向了马车。
马车一晃,姜稚衣头顶步摇被撞得一歪,掩在袖中的手开始颤抖。
就算是京中三年一度最盛大的新科状元游街,也从没有过这样你争我抢的场面。
那姓沈的究竟何德何能,能叫这些人为了看他一眼,连她当朝郡主的马车都视而不见?
昨日那茶水婢女叫他什么来着,战神?
也是……阔别三年,她差点忘了,沈家这位纨绔子怎么不算个“神”?
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瘟神!
谷雨手忙脚乱地替姜稚衣整理好钗饰,起身探出窗外,正要提醒随行护卫小心一些,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人潮而来。
“郡主,惊蛰姐姐回来了!”谷雨惊喜道。
姜稚衣抬起眼来。
“幸好幸好,您想看的话本拿到了,今日也算不虚此行,您便在这车中先看看书宽宽心,想来开道的金吾卫也快到了。”
姜稚衣勉强“嗯”了声,脸色终于好看了点。
车门移开,惊蛰气喘吁吁跳上马车。
姜稚衣摊开手去,却接了个空。
惊蛰:“郡主,三余书肆的伙计说,您这书不是他们那儿的。”
“什么意思,这书不就在他们掌柜送来的匣子里?”
“但他们验看了卷底,确实没有书肆的花押印,眼下只好等掌柜的回来给个说法。”
“掌柜的人呢?”
“掌柜的……”惊蛰紧张地吞咽了下,指了指外头,“也去看沈少将军凯旋了……”
“……”
一炷香后,惊蛰艰难地护着姜稚衣上了茶楼三楼的雅间。
门窗一关,隔绝了大街上一浪高过一浪的哄闹,耳边终于安静下来。
姜稚衣搭着惊蛰的手腕喘着气,抬眼看见帷帽轻纱上一滴可疑的水渍,想起刚刚从马车到茶楼一路横飞的唾沫,头一晕整个人一晃。
惊蛰慌忙搀牢她,手脚麻利地摘掉她弄脏的帷帽和斗篷,又将雅间内的桌椅铺上干净的绒毯,替换了自备的茶水茶具,然后扶她在窗边小几坐下。
姜稚衣喘匀了气,拿锦帕掩起鼻子:“熏的什么香,臭死了。”
茶楼早已人满为患,就这雅间还是几位世家公子方才让出来的。
要不是那些人认出了姜稚衣,想献殷勤,她们怕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眼下也只能将就将就。
惊蛰赶紧熄了上一拨客人熏的男香:“郡主,要不开窗散散味儿?”
开了窗难受耳朵,不开窗难受鼻子,耳朵和鼻子总要委屈一样。
姜稚衣烦躁得挥了挥手。
惊蛰转身去支窗子,想着该怎么叫姜稚衣消消气。
其实今日这位大张旗鼓的将军如若换作旁人,兴许郡主还不至于这么生气,可这人偏偏就是沈家郎君。
这位沈郎君仗着有个河西节度使的爹,从前在京中行事一惯散漫不羁,到哪儿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
郡主本就看不顺眼这等“刺儿头”,自打因为一只蛐蛐与沈郎君结下梁子,两人从此更是势同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