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将军却反客为主,将她要说的话全说了,要尽到的礼全尽了,不愿她与阿兄多一句话……阿兄光顾盘问我,我倒要问问阿兄,你对郡主可是有什么?”
“绝没有!”裴子宋耳根通红,“……我只当郡主是位说得上话的同窗好友,绝无半分逾矩念想!”
隔壁,姜稚衣坐在客椅上瞪了眼元策:“瞧瞧,我就说你把人吓到了,人家兄妹俩这会儿肯定在隔壁交头接耳呢。”
“人正不怕影子歪,让他们交去。”元策大喇喇坐在她身侧,别无所谓的样子。
姜稚衣低哼:“你这不是耽搁我放纸鸢吗?”
“所以——你真的喜欢放纸鸢?”元策偏过头来。
姜稚衣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什么叫我真的喜欢?”
“你自己说的,什么仲春二月,草长莺飞,你的纸鸢不小心挂上树枝头,我站你身后帮你摘下,然后你一回头,我一低头,我们就——”
姜稚衣愣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是在背什么词儿,蓦地扑上前一把捂住元策的嘴。
元策靠着椅背,垂眼笑着睨她:“捂我嘴有什么用,人家白纸黑字这么写着。”
姜稚衣悻悻松开他,端坐回去:“那故事是假的,是瞎编的,你还真当作是我跟你了不成!”
“那你应当更不愿意当作是你跟——”元策在外省略了“兄长”二字。
……矮子里头拔将军还光荣上了。
幸好那话本没带在身边,不然等他看完一整卷,指不定每天在她耳边全文背诵一遍。
姜稚衣懒得与他争论,正巧裴家兄妹从隔壁回来,让他和裴子宋慢慢手谈吧,拉上裴雪青便去放纸鸢了。
客栈庭院,偌大的天井之上春光潋滟,碧空如洗。
裴雪青拿着两只自己做的纸鸢给姜稚衣挑,问她想要哪一只。
姜稚衣今日穿了一条青绿裙腰的郁金裙,便挑了那只与她衣裙相称的碧绿色纸鸢,与裴雪青感慨:“其实我好久没放过纸鸢了,宝嘉阿姊不喜欢这等小玩意儿,我也没有旁的闺中密友,一个人放总觉傻里傻气,也无甚好玩的。”
“你若喜欢,往后春日都可找我放纸鸢。”
姜稚衣遥想着往后,点了点头:“明年春日,想必我一定在长安。”
因姜稚衣多年不放纸鸢,已经不太熟悉,裴雪青趁着东风先将她那只纸鸢放上天,再将握轮交到她手中,只需她稍稍牵引便可。
姜稚衣一手握轮一手拉线,高兴地来回转了一圈,一面与裴雪青闲谈:“对了,我看你阿兄方才回来,怎的脸红红的?”
裴雪青将自己那只纸鸢也放上天去,笑着叹息了声:“阿兄果真误会我与沈少将军了,我们方才争执了几句,不过我已解释清楚了,无事的。”
“你与沈少将军根本连个眼神对视都没有,你阿兄真是想多了!”姜稚衣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走到裴雪青身边与她耳语,“……说起这个,我发现你与他说话时好像很少看他,是不是看他会有奇怪的感觉?”
两人不方便提到要紧的话,打着彼此都懂的哑谜,裴雪青点头:“自然,就怕看着出神,冒犯失礼。”
“可为什么——”姜稚衣失神地拨着手中握轮,“我看他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沈少将军与你已是这般亲密,你看着他,怎还会再想起旁人?”
“我跟他才不亲密……”至多不过是假的亲密,姜稚衣咕哝着,一不留神在原地站了太久,风一停,纸鸢直直往下掉。
姜稚衣快步飞奔起来,却抢不及,眼睁睁见那纸鸢一坠到底,挂上了院里一棵丈高的桃花树。
“哎呀……”两人忙跑上前去,扯着线去摘纸鸢,却见那细线纠缠在了树枝上,怎么也摘不下来。
姜稚衣与裴雪青一般高,踮起脚都够不着那根树枝。
“我果然太久没放纸鸢了……”姜稚衣站在树底下撇撇嘴。
“没事,纸鸢挂树上是家常便饭,我去搬把杌子来就是。”裴雪青转身往房里走去。
姜稚衣独自留在树下,心想元策真是乌鸦嘴,都怪他方才背什么话本,这下好了,虽然不是二月,是三月,不是杏花树,是桃花树,她的纸鸢当真挂上了树枝头。
姜稚衣恨恨望着二楼上房那扇窗子,像要将那窗子剜出个洞来,正在心里骂着元策,忽听身后脚步靠近,头顶阴影覆落,视线里出现一截窄袖,一只少年人的手。
那只手指尖轻轻一勾,枝头粉白的花瓣簌簌抖落,她的纸鸢便被摘了下来。
然而身后人摘下纸鸢却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站着,也不将纸鸢交给她。
桃花的甜香夹杂着熟悉的皂荚气息萦绕在鼻端,恍惚之间门,让人醺醺然心猿意马。
像是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姜稚衣慌神地站在树下,心提早怦怦跳动起来,连带脑袋也一点点发晕发热。
风拂过面,吹起人鬓角发丝,姜稚衣迟疑着,犹豫着,慢慢转身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