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鬓角的尘泥,拿手点了点他此刻看不见的梨涡。
“三七,来生我不做你的少夫人,做你阿姊,好不好?”
身后一众玄策军士兵不忍地别开头去。
“还有他们,”姜稚衣看向那一长排不见尽头的担架,“这么多人,我可能得努努力,像这辈子一样有花不光的银钱,到时候把他们都接来府上,只管在我那儿白吃白喝,隔壁邻舍若问我,他们为何可以这样游手好闲,我便说,因为他们上辈子已经把苦都吃完了,往后生生世世再也不用吃苦,再也不要吃苦了……”
“我记着了你们的名字,你们也要记着我,若记不住我就记着你们少将军,反正他也跑不了,肯定在我府上,你们都看准了门,别走错了,若去别人家白吃白喝,可是会挨打的。”
姜稚衣蹲在地上絮絮叨叨地说着,一直说到腿麻一个踉跄,被元策扶起。
擦过泪,姜稚衣拿出了那只在姑臧街头买的埙,那只她为了躲避三七监视而买的埙,双手执埙放到嘴边,对着西北的方向轻轻吹奏起来。
悲凄哀婉的乐声绵绵不息,回荡在军营上空,一缕一缕飘向西北。
一众玄策军士兵将战盔夹在臂弯,低头肃立。
一曲毕,姜稚衣慢慢放下手中的埙,面朝向这一百零一人:“诸位肉身长埋他乡,愿此引魂曲,引诸位魂归故里……我与少将军,还有诸位这一众同袍手足,送——诸位将士回家!”
“送——诸位将士回家!”
一副副担架被抬起,整整齐齐抬出军营,往城外青山而去。
姜稚衣远望着这蜿蜒的长龙,抬眼看向头顶璀璨的星河,合十双手,闭起眼睛——
愿今夜星月长明,照亮战士们归家的路。
翌日拂晓时分,第一缕晨曦透进窗棂的时候,姜稚衣站在卧房榻前,努力捧起对她来说实在太沉的铠甲,替元策一件件穿戴上身。
后续援军已经抵达,四面各州尚有失地待收复,他就要率玄策军出征。
元策本想自己来,可她说,她前些天听杏阳守军们说,将军出征之前若得心爱之人替他穿盔戴甲,必可率领他的士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还说昨夜从军营回来,她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将这铠甲的穿法研究了十遍,她自己的衣裳有时候都穿不明白,但这铠甲的穿法,属实已被她全弄明白了。
元策不想辜负自己衣裳穿不明白,却能穿明白他战甲的未婚妻,便张着手臂由她动作。
不想她倒是没说大话,一件件给他穿得十分妥帖。
最后一样是战盔,元策看她郑重地捧着战盔上前,弯着脖颈低下头去。
姜稚衣踮起脚来,替他戴好,顺势捧过他脸,仰头凑上他的唇,轻轻一吻:“阿策哥哥。”
元策弯起唇角,垂眼看她:“嗯。”
“阿策哥哥。”
“嗯?”
“阿策哥哥。”
元策失笑:“有话就说。”
姜稚衣扬了扬下巴:“没什么话,这是我施的仙法,听说将军出征之前,若得心爱之人唤三声哥哥,定可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元策目光隐动,掌过她脖颈,低头含着她唇瓣深吻下去。
姜稚衣踮着脚仰着头,紧紧抱着他的铠甲回吻他,直到叩门声响,来人回报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元策铠甲下的胸膛起伏着,慢慢松开她,舔吻去她唇上水渍:“听说这比叫哥哥更管用。”
姜稚衣抿唇笑着,眼底倒映着他英挺的眉目:“既然管用,大军开拔在即,本郡主可否下几道命令给少将军?”
元策点头:“臣愿闻其详。”
姜稚衣端起手来,面容肃穆,仰头看着他:“将军此去,一要歼灭叛贼,手刃仇敌,二要珍重己身,毫发无损,三要保你麾下战士尽数平平安安,大胜而还。”
元策后撤一步,支剑单膝屈地:“臣,谨遵郡主之命。”
七月初四,玄策军自杏州开拔,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东南进发,短短数日连下十城,收复大烨关内失地,一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飓风过境,所到之处草伏尘扬,叛军溃不成军。
河东节度使范氏痛失爱将,后路被断,闻讯咬牙自京畿退兵,意欲龟缩回河东老巢。
不料才出京畿地界,便遇玄甲大军迎面围追堵截而来。
当夜风雨大作,电闪雷鸣,河西玄策军与河东叛军决战于急雨林。
历经半夜,河东叛军战至仅剩范氏一人。
疾风骤雨之中,数十柄银枪牢牢对准了包围圈正中。
包围圈外,玄甲少年翻身下马,手执长枪,一步步踏过尸山血海走上前来,乌黑的盔缨随风扯成一线,面颊滚烫的热血被雨水冲淋,悬挂着血珠的眼睫却在风雨里一动未动,一双乌沉沉的眼盯住了前方狼狈支地的人。
范德年身中数箭,拿手捂着肩膀,支肘撑起半边身体,眼看着走进包围圈的少年,看混杂着雨水的鲜血从他手中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