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箭震落,春风飒飒,吹起漫天杏雨。
姜稚衣缓缓直起身,愣愣看着熟悉的一幕,心也如同此刻嗡振的箭羽,震颤着怦怦跳了起来。
带着几分近乡情怯般的犹疑,姜稚衣慢慢从窗前站起,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庭院里,一身绯衣的少年临风而立,衣袂翩飞,看见她的第一眼,垂落掌心长弓,弯起唇角,朝她张开了双臂。
大婚那日,她说他穿红好看。
他便穿红归家,穿红来见她。
姜稚衣一瞬间热泪盈眶,向他拔足狂奔而去,飞扬着裙裾撞进他怀里。
元策收紧手臂拥住了她,闭起眼,下颌轻轻摩挲起她发顶,像在感受她的真实:“回来了,以后是你一个人的元策了。”
姜稚衣紧紧环着他的腰,听着他鲜活的心跳声,嗅着他衣襟处让人安心的气息,闭上眼睛:“是我一个人的元策了。”
漫长的相拥里,忽然一道脚步声响起,谷雨抱着一只木匣走了进来:“郡主,姑爷,长安宫里来的,不知会不会是圣上给郡主的乔迁礼。”
两人一同睁开眼来。
元策一双眼危险地眯起,咬着字道:“我好像还没死吧?”
姜稚衣一噎,轻轻挠了他一下,让他少说不吉利的话,回头问谷雨:“什么呀?”
谷雨眼看两人如胶似漆地抱着,一分一毫也不肯分开,连圣上的礼物到了都没有拨冗来看的意思,便走上前来,替他们打开了匣盖。
一只属于将军形制的玄金兜鍪映入眼帘,兜鍪之上鳞甲垂落,恰好遮住面孔。
这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元策的。
元策如今不能再以这张脸入玄策军,这是齐延暗示,元策可以换一个身份做回他的将军。
不过齐延不知道,元策在玄策军中本来就有另一个带着面具的身份。
八年斥候生涯攒下的威望,棘竹二字在每一个玄策军士兵心中的分量,不输“沈少将军”。
姜稚衣刚想到这里,忽听头顶元策轻轻啧了一声:“不收,退回去,打了十年仗才刚歇第一天,有没有点眼力见儿?”
说着弯身一把打横抱起姜稚衣。
姜稚衣一声惊呼,搂住了他的脖颈,被他一路稳稳抱着朝卧房走去:“……做什么去?”
元策低头看着怀里人一笑:“做你的郡马去。”
结局·下
三月春夜, 热雾氤氲的浴房,姜稚衣像一尾湿淋淋的鱼,被从浴池里捞起来, 裹进绵软的薄衾里,轻轻打横抱起。
元策垂下眼, 看怀里人面上潮红未褪, 光裸的玉臂有气没力搭在他肩头, 猫儿似的眯缝着眼,看来被伺候得挺舒服。
被一路抱回卧房,放上床榻, 姜稚衣嗅着幔帐里还没散去的气味皱皱鼻子,哑着嗓子抱怨:“都是你的味儿……”
“都是我的?”元策眉梢一扬,朝一旁看了眼,“你要不再好好想想。”
姜稚衣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那面铺在褥子上的,湿迹未干的帕巾。
自从二月里元策归家, 接连几日每晚换一张褥子,换得婢女们面红耳赤之后, 两人反思了一下,决定不糟蹋褥子,糟蹋帕巾了,好歹清洗起来方便些。
姜稚衣抬手搡他:“那也怪你。”
元策屈膝抵着榻沿,笑着弯下身去,将湿漉漉的人从头到脚擦干,勾起她的心衣,将人拉坐起来, 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拨开她如云的乌发。
姜稚衣想挪个身子, 一动一双腿就止不住细细打颤。
当一位横刀立马,纵横沙场的将军赋闲在家,十八般武艺无处可施,他妻子的卧榻就是他的战场。
姜稚衣撑着哪儿哪儿都酸软的身体,回头看他:“要不你还是回军营去吧……”
元策替她系好心衣系带,拉起被衾:“嗯?”
“我觉得穆将军隔三差五来与你回报军情也怪折腾的。”
“西边和北边都休战了,如今哪儿有什么军情,他吃饱了撑的来说废话罢了。”
“没有军情的日子不也需要练兵吗?”
“所以呢?”
姜稚衣泪涟涟仰头望着他:“你去练兵吧,不要练我了……以棘竹在军中的威望,定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里才是我阿策哥哥的用武之地。”
元策笑得肩膀打颤,拥着人低下头去:“今晚不是你先手痒的?”
“那你要拦着点我呀。”
“小祖宗,我都拦不住我自己,我还拦你?”
姜稚衣揩了揩后悔的泪水:“明日一定,明日我一定忍住不碰你,我们一起严于律己。”
“明日倒还真破不得戒。”
姜稚衣一愣。
“忘了明日什么日子了?”
姜稚衣昏头昏脑地回想着,一个醒神,一下从他怀里直起了身子。
翌日,姑臧城外沈家坟园。
艳阳高照,染亮层林,天光漫过新立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