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历经千险回到魔域,病榻上的女人只穿着最原始的蛟人衣裳,身形已瘦削得形同厉鬼,两边下颌的鳞片被她自己扣掉无数次,结的痂亦是鲜血淋淋的。
周遭没有谁愿意来服侍她,她的蛟尾上面有烫伤的痕迹,还有无数脓包,不再复旧时颜色,比死鱼的尾巴还腥臭。
“阿娘,我回来了。”
“是谁呀……”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像哄小孩子。
似乎是不愿现于人前,她将头偏向了床榻内侧。
“小宝,是小宝回来了。”
女人沉默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凌羲光在一众宫人见鬼的目光下去后院打了井水,然后跪在她面前,替她擦拭身上的脏污。
有侍女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说娘娘不能受寒,要用热水洗身子才行。
凌羲光不理她,蛟人皮肤薄,根本承受不了热的东西。
她身上的皮肤之所以会溃烂,很大原因就是这些人一直用热水为她擦身子。
他还知道阿娘当年生了他之后,众人说她身体极为脆弱,只是擦个身子就疼得鬼哭狼嚎。
但只有他知道,就是因为这些人打着要处理残血的名头,见到流血了再擦一遍,一遍又一遍,就这样用热水烫烂了她的私处。
小小的凌羲光每次跑去阻止,就会被这些宫人拦下,说小孩子不要看,小孩子懂什么,久而久之,就连阿娘也这样对他说。
待稍回过神,他死死盯着急匆匆跑过来拦自己的侍女,冷声道:“你出去。”
虽然尚且少年,眼里却已显露出与正值中年的魔君别无二致的冷沉肃杀。
那宫娥顿时发怵,战战兢兢地逃出屋外。
屋内重新陷入沉默。
他一点点地替阿娘擦身子,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洗不尽的脏污。
当他擦到女人的手臂的时候,她忽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从床上坐起身子将他推倒,死死地压在身下。
“你为何要回来……为何要回来!!”
她疯了一般朝他尖叫,凌羲光看见她嘴里的尖牙也被人拔光了,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臭味。
凌羲光毫不畏惧,与她对视。
女人的头发垂落,轻轻柔柔地扫在他的脸上。
他的眼睛与阿父最像了,像到眼前这个女人一看着他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眼眶发红地落下数滴泪。
泪点化为蛟珠,携着温润的潮意,溅在他的脸上、鬓发里,溅入他空寂的生命里来。
“小宝,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啊……?”
她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哭得撕心裂肺。
凌羲光已经习以为常,他笑了笑,自顾自用轻松的话音与她对话:“阿娘,小宝在昆仑山过得很好,所有人都喜欢小宝,小宝没有受欺负。”
女人愣了一瞬,凌羲光继续说:“小宝还有一个师妹,她每天都陪着小宝修炼,小宝一点都不孤单,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笑起来也很好看,改日若有机会,小宝带她回来——”
看你还没说完,他的心脏就被一柄漆黑的匕首贯穿了。
直直钉入内心,甚至钉穿了脊背,匕尖钉在坚硬的地上,发出铿锵清脆的响声。
“你为何……要回来呢,小宝?”
她眼神空茫又癫狂,语气却蕴着无尽的悲痛。
凌羲光的眼神愈发涣散,胸腔涌上的一大口血堵在喉咙里,使他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阿娘得不到他的回答。
她取了他心口流出的血,足足接了半碗,放在一旁,又割掉自己仅剩的漂亮的头发,与一些符箓烧在一起,开始念咒。
那是一种诅咒,凌羲光听得出来。
做完这一切,阿娘又爬过来,喃喃地捧起他的脸,像小时候那样,将他的头小心地搁在颈边。
“若有下辈子,”她声音很哑,很轻,像在唱着故乡的歌,“阿娘只希望不要再做小宝的娘亲。”
“更希望……我的小宝不要再这样乖了。”
她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前,两个人的身体都是这样冰冷。
“下辈子,阿娘希望小宝能有一个更好的娘亲,而秋娘呀……”她轻轻闭眼,嘶哑的嗓音哼着来自故乡的歌谣,低吟浅唱,空灵动听,一曲哼完,她笑了起来,眼里蕴着凌羲光从未见过的希冀与天真,她说,“秋娘要回家了。”
凌羲光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或许是因为阿娘旧时从未像今日这般夸赞过他,抑或是因为阿娘从未为他吟唱过来自故乡的歌。
他有些不明白,只是一直哭,哭到失去意识,哭到差点死了,最后又被一条年长的老河蛟救了。
诅咒一事很快就被魔君的人知道了,魔君大怒,将阿娘丢入了虚渊林,待他拖着病躯回去看时,她的尸骨已经被虚渊林里的恶鬼吞噬得什么都不剩了。
那年长的长辈叫墨河伯,说是娘亲的亲族,他取出一只珍珠,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