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禾的眼神却带着探究,那双莹莹的杏眼适时也看过来,颇具欺骗性,娇娇弱弱的,好似真的只是如她所说。男人半晌没有说话,在苏婉禾以为事情都要过去的时候,裴珣戴着羊脂玉扳指的手在桌面轻击:“孤罚苏娘子的东西,如今怎么样了?”
苏婉禾想到书房只开始片刻的抄书,《论语》并不长,只是这一百遍,还时需要些时候的,再者这几日因为旁的事耽搁了,与裴珣想要的结果相差甚远。本就数罪同罚,若让裴珣知道,还指不定该引起如何的动怒。
“已经在抄了,只是需要殿下再给臣女一段时间。”苏婉禾斟酌着字眼,极力克制不去触动裴珣的不虞,手捏着衣袖将将要起了褶子。
这幅面貌落在裴珣的眼中,便顿时了然,上京无人不知永成侯府有位才情俱佳的娘子,即便是女红、读书从未落下旁人的口舌,他点了点桌案,衣服漫不经心的样子让苏婉禾如临大敌。
苏婉禾只感觉自己像没有完成背诵被老师抓个正着的学生,且眼前的人还是裴珣,大晋无人不知太子的学识,裴珣师从徐太傅,也是他的闭门弟子,因裴珣天资聪颖,有楚后这方的???交情,徐太傅才入宫亲自教导,直到穷尽毕生所学才出宫云游四海,那是十三便状元及第的人,能被他称得一句天资过人,便已是一般人望尘莫及。
裴珣看到苏婉禾的耳朵渐渐染上红晕,秀美微蹙,她心中还不知道纠结成如何。他听闻苏家娘子向来是端庄持重的,眼下被他亲自点破,定然是心中羞愤,裴珣一眼就瞧穿了她的心思,他眼眸微眯着:“既然苏娘子还未完成,那孤便只有亲自监督苏娘子了。”
苏婉禾在听到这句话时顿时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但还是轻声询问:“殿下是何意?”
“每日未时,到蘅芜苑抄书,直到抄完为止。”裴珣眉眼微抬,嗓音厚沉,英挺的鼻尖在马车内刚好可以看见那分明的弧度,他没有放过苏婉禾的神色,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在旁人面前却格外持重,生生将这个年纪该有的性子压了下去。
苏婉禾抿紧下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并不言语,直直看着裴珣,好似在探究他这话的真假。
只是罚抄,没想到裴珣竟要亲自监督,她定是触到他的逆鳞了,才会让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都看不过去,想到自己平日里千防万防,终究是功亏一篑。
“怎么,不愿意?”男人皱了皱眉,看向苏婉禾时带着几分迫人的慑力。裴珣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今日也存心想训训苏婉禾。
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娘子,就敢到潇湘阁,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男人们寻欢作乐的温柔乡,上至世家贵子,下至流氓匪盗,有几个单纯心思的人,若要让人识破了她的女儿身,将人灌了药带走,恐还不知道天地在何处,到时后悔尚且来不及。
裴珣今日便要搓搓她的锐气,让她知道世间的险恶。
“那不如孤到侯府?”
裴珣轻易就拿捏到苏婉禾的七寸,比起到侯府,去蘅芜苑抄书总要掩人耳目些,毕竟若太子每日出入侯府,指不定还会招来什么非议,苏婉禾赌不起,衡量再三,她攥了攥衣袖,硬着头皮道:“还是臣女每日到蘅芜苑,都是臣女先前考虑不周,此次定会谨记殿下的教导。”
说话间,苏婉禾的目光刻意避开裴珣,低低垂了下去,蘅芜苑是太子在宫外的住所,想必不会有太多人知道,这也令苏婉禾稍稍宽心。
但伴君如伴虎,永成侯府如今的处境,再经不起折腾,若惹得太子不虞,降下罪责来,她恐会成侯府的罪人,眼下只能走一步再看一步。
抄书纵然辛苦,比起旁的惩罚,已算是小惩小戒,数量虽多,只要她平日里多花些时间,就能尽快结束,到时也可给裴珣一个交代,早早避开他。
更何况自己本就欠他一个恩情,若能在日后还上,便更为相宜。
“嗯,记住你说的话。”裴珣站起身来,睨着她的神色,眼前的姑娘年纪不大,想的倒是很多,不用他问,裴珣就已经能看到她在应答后的想法,想要早早脱了他?
谁给她的胆子?
苏婉禾见裴珣神色稍缓,眉头微舒,渐渐放下心来,眼见袖子已经微微起了褶子,她慢慢将那一截收了收,装作无意撩了撩车帘,看看窗外,再回过头来时语气轻松,持重妥帖:“殿下日理万机,臣女就不打扰了,永成侯府就在前面不远,臣女在路口下就好了。”
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比之半个时辰前,眼下才是真实的她,因将要离了马车,离开他。
裴珣想到此处只觉得莫名的烦躁,她就这样避他如蛇蝎?
往常中秋宴,不少小娘子借口在宫中迷路,撞到他跟前,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她倒好,十足的规矩,当真是好的很。
“你倒是懂事。”裴珣清冷的声线中一字一顿,似乎真的只是在夸赞。
苏婉禾闻言一愣,若说刚刚男人还情绪不显,眼下她仿佛感觉那声音淬了寒冰一般,即使马车内的暖炉烧得正旺,还是让她的心惊了又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