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宗鸣直起身板,抖着嘴皮子就要骂。
元策手中剑往下一压,剑鞘顶上他肩窝。
整片肩膀连带后背一麻,这腰板竟是无论如何也直不起来了。
方宗鸣像隻鸡崽被撴在地上,粗着脖子红着脸,只剩一颗头能昂起来:“我……我这不是看沈元策鬼鬼祟祟的,过来保护表妹你的安危吗?表妹怎不问问他是来干什么的!”
屋里沉默了一刹。
“你说呢!”
“你说呢?”
一刹过后,一高一低两道话音齐声落下。
元策偏头看向床榻。
隔着金色的帐幔,两道目光瞬时交汇,又飞快错开。
姜稚衣轻轻咳嗽了声,缓缓拉起被衾遮住了脸。
像听见什么惊天奇闻,方宗鸣目瞪口呆地看了看头顶睥睨着他的元策,又看了看床榻上含羞的表妹,脑袋里咣啷当一声响!
……这对狗男女!
肩窝猛地一酸,方宗鸣哎哟一声,龇牙咧嘴地弓起背。
元策手中剑一侧,点了点他的脖子:“管好嘴,滚出去。”
方宗鸣斜眼瞧着那剑,寒毛倒竖起一片,终于是一眼也没敢再多看,忙不迭连滚带爬地跌撞着跑了出去。
房门啪嗒一开又啪嗒一合,烛火轻晃了晃,寝间里登时安静下来。
姜稚衣蒙在被衾下长长松了一口气。
叹完记起屋里还有人在,忍不住放轻了呼吸,紧张地竖起耳朵去听动静。
听了半天,却没听见一丝响动。
该走的走了,不该走的不会也走了吧?
想着,姜稚衣从被衾里疑惑地钻了出来。
正看见元策站在半丈开外一动不动看着她,眼神里好似透着一些古怪的复杂情绪。
不过是在旁人面前承认了他们的关系,有这么复杂吗……
还是说——
“你别又冤枉我!”姜稚衣突然记起有些人翻起旧帐来多么可怕,“这种人憎狗嫌的东西,看一眼都恶心,与我可没有干系!我今夜是给你留的门——”
元策轻挑了下眉,从鼻腔里哼笑出声:“我用得着你留?”
姜稚衣一噎,知道他本事大,隔着帐幔气哼哼瞪他一眼。
“我不留门,便是你偷香窃玉,我留了门,便是你情我愿,那能一样吗……”
“……”
“怎打仗打得这么不解风情!”
元策寒着张脸转身拎起剑:“都有心情解风情了,看来病好了,走了。”
“哎!”姜稚衣膝行上前,一拉帐幔,钻出个脑袋来,“我这还没好呢!”
元策回过头来,眼神疑问。
“我、我头好疼!我还咳嗽——”姜稚衣目光闪烁着掩嘴咳了几声,又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呀,好烫,我是不是又烧起来了?你快摸摸看。”
元策垂眼睨着人,匪夷所思地歪了歪头。
就这演技,她与他兄长从前谈情说爱,究竟是怎样做到全长安非但无人知晓,还都以为他俩是死对头的?
真是个奇迹。
元策曲起食指,指节抵在她眉心,像方才摁鸡崽一样把人摁回帐幔里:“没好就回去躺着。”
“我躺着你就不走了吗?”姜稚衣仰头望着他,见他不说话,轻叹了口气。
“其实我有点怕呢……”
“若今夜你没有来,或是来晚了一步,不知会发生什么……”
“贵为郡主又如何,终究是寄人篱下的弱女子,若大表哥大着胆子再来……哪怕事后追究,就算杀了他有何用?”
元策面无表情地听着她叭叭了半天,背过身往她床边脚踏一坐,一手支剑一手搭膝,拿后脑杓对住了她。
姜稚衣眨了眨眼,趴到床沿:“不走啦?”
见他不说话,又撑起腮去看他神情:“是不是不走啦?”
响在脑后的声音像月牙泉的泉水,叮叮咚咚,清澈,又带着得逞的狡黠。
元策冷声皱眉:“再不闭嘴就走了。”
姜稚衣哦了声,抿唇一笑,翘起的小腿在空中晃了晃,平躺下来拉起被衾,余光里瞧着他挺拔的背影和他手中那柄剑,心安了些。
虽然还是有点生气那个破考验,但看在他近日夜夜过来照顾她,有心补过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原谅他这一回。
姜稚衣想高兴了,改成了侧躺,支着额角看起他的后脑杓,指尖在枕边哒哒地敲。
灼灼的视线如同暗夜里逼射而来的光,强烈到无法忽视。
元策张了张口,又懒得打破这难能可贵的安宁,干脆提着剑闭上眼,权当自己瞎了。
鎏金灯树上滴落的烛油渐渐盈满小盏,不知闭目养神了多久,身后那道目光渐渐微弱下去,直到完全合拢,消失。
满室只剩绵长的呼吸声。
元策回过头,隔着朦胧的帐幔看见榻上人熟睡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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