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令意被拖出太后宫里,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害怕,连呼吸都仍旧是均匀的。
记忆被打散,又断断续续被找回,即使无法拼凑起完整的前因后果,但她知道,她不能再忘记了。
夫君这几日在查当年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她要牢牢记住。
记住在宫里玩耍时听到的那些不该听的话,记住爹爹是怎么推她出去的,记住娘亲是怎样在爹爹怀里闭上眼睛的,记住自己在昏迷之前听到了夫君喊她的声音,记住自己在冰冷的水里被那个熟悉的怀抱抱起来的温暖。
她要等着夫君来,亲口告诉他。
下人传来廷杖,抬来刑凳,温令意被按在上面,也丝毫没有挣扎。
夫君一定会来的。
我也不是傻子。
温令意被按住了手脚,廷杖比小姑娘的胳膊还要粗,一下一下地打下去,小姑娘被那力道带着,每挨上一下,腰臀都弹起来一下。
一杖下去,几乎伤筋动骨。
可是,那个脑子不太灵光,动不动就眼泪汪汪的小姑娘,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她清醒得很。
她要清醒着,等夫君来,告诉他,她想起来的事情,哪怕支离破碎,也许是他查不到的呢?
太后存了心的要置温令意于死地,每一杖下去,都是窒息的痛,小姑娘只觉得腰以下的地方钻心的疼着,甚至渐渐失去了直觉。
她开始呼吸不稳,开始颤抖,开始慢慢失去意识。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她,你不可以死,你要等着夫君来。
“夫…君……你怎么…还不来?我要……告诉你,我……我记起…来了,我不傻……”
温令意断断续续地跟自己说话,生怕自己睡了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意儿!”
她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下,只记得在自己要扛不住的时候听见的那个声音,和十年前她昏迷之前听到的,是一样的。
微子启得了消息就往这里赶,等看见自己的小姑娘被按在刑凳上受罚,身后的裙子已经血红一片了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裂开,杀人的欲望冲破了理智。
他猛然想起,前些天,他一气之下罚了她,那些伤,还都没有好。
他不再理智了。
行刑的人听见微子启的声音,便不敢再下手,眼看着微子启几乎是飞奔过来,夺了一根棍子,朝着左边行刑的人胸口全力顶了上去,那人一口鲜血喷出了老远,整个人向后飞去。
约两斤重的廷杖在微子启手里仿佛变成了一把灵活的剑,迅速转了半圈以后敲在了右边的人头上,脑浆和人几乎都是瞬间飞出去的。
按住温令意手脚的两人吓得跪在地上哆嗦着求饶,微子启没管, 赶忙把小姑娘搀扶起来抱在怀里,海棠也挣脱了挟持她的人跑上前去帮忙。
“意儿,意儿不要睡,夫君来了,夫君带你回家。”
“是…是丞相,还有丞相夫人。”
“什么?”
微子启不知道小姑娘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意儿,不要睡,不许睡,意儿!”
温令意用尽全力撑着自己靠在他身上,仰起脸来在他肩窝处费力地说话:“丞相要从角门进来与太后见面,卖官,私会,丞相夫人在大火里用石头打我了,还…还有夫君,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怀里的小姑娘再也支撑不住向后仰过去,微子启赶忙抱紧,心里几乎要跟着她一起窒息:“意儿!意儿!”
太后身边的嬷嬷从殿里走出来看见眼前这一幕,结结巴巴地要解释:“王…王爷……王妃她……”
微子启把怀里的小姑娘让给海棠抱着,往前走了几步,弯腰单手拎起来地上打哆嗦的人。
他目眦欲裂,稍稍偏了头在那人耳边吐出一句话:“想活命,就立刻去找太医来。”
那人哆嗦的牙齿打架:“……是…是,奴才这……这就找,这就找。”
这全程,微子启的眼神始终盯着那个嬷嬷一动不动。
嬷嬷入宫多年,自然是知道微子启的,她看着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那双眼太可怕,不像人的眼睛。
她想起来十年前,十几岁的微子启单手提刀闯了进来,眼神与此刻别无二致。
不,此刻的眼神更让人恐惧。
十年前,微子启的眼神里是怒火与愤恨,是被抢了幼崽的狼,愤恨虽盛,却也孤注一掷,绝望、孤独又狼狈,拼了全部身家,几乎要同归于尽般的狠戾。
十年后,这双眼里又多了许多让人害怕的东西。
是开疆拓土的狮子受到了挑衅,步履坚定地走向挑衅者,几乎一爪下去,就能将人心肺掏个干净,却不至死。
是冷静的疯狂,理智的极端。
当怒火裹挟着冷静的复仇欲望,没有人能从报复者的手里逃走。
微子启一边走,一边弯腰拎起一根廷杖的一端,继续向前走去,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