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也有几套《晋书》,其中一套打开来看,内容竟与失传古本是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后者纸张泛黄,页脚残破,前者则不同,除此以外,字也不同。清隽工整,是元卿的字。
四年前,老翰林张扉家的藏经阁走水,一辈子的珍藏毁于一旦啊。老翰林知道此事后,竟然一病不起,没多久便过世了。那时候他正奉旨在外巡查,对京中之事知之甚少。元卿在写给他的家书中找他讨要晒书堂的钥匙,这钥匙只此一把,平日里他是片刻不离身,只有外出时才会交由管家严加看管。
沈筠斋只当他书房里的书都看厌了,应了他,不过也不许他将书带出晒书堂。回来时,元卿神神秘秘地要给他一个惊喜。沈筠斋才知道,他离家这两月,说他无聊也好,说他有心也罢,总归是他替他抄了几套珍藏。
“分开来放,一套放在书房,这样走水了也不怕。”
沈筠斋还记得他这样玩笑的话。
29
晚上三人赏月,晚膳都是摆在湖中央的湖心亭用的。等月亮爬上夜空,夜幕笼罩,夜色渐浓,能看见星星的时候,沈筠斋就抱着给女儿讲乞巧节的由来。
又在掉书袋。
元卿偷偷在心里说他,当然不敢嘴上说出来。
元卿没认真听,因这故事沈筠斋早给他讲过了,只捡了桌上一莲荷叶里的莲子,剥开了给婉意吃,她爱吃这个。
沈府苑子不多,最好的就是这个人工开凿的小湖,引了水,养了几尾鲤鱼,夏天便开满了淡妆浓抹的荷花,遮蔽了整个湖面。
夏吃莲子,秋吃藕。
“这一颗是牛郎星,这一颗是织女星。”沈筠斋指给女儿看。
“星星里面真的住了神仙吗?”婉意迫不及待地抓着他问。
“真的。”元卿抢在前面回答。
依沈筠斋的性子定是要说没有的,他这样说了,女儿就要哭。
沈婉意满意了,满足地捧着娘亲递过来雪白圆滚滚的莲子吃。
“可是他们一年只能见一面…”婉意想到这里,突然又不高兴了,“我不要,我要和爹爹和娘亲天天都见面。”
沈筠斋不太会哄人,哄女儿也是,想了半天只说了一句。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沈婉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孩子忘性大,很快就不记得了,又突然想到旁的事情上。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和他们不一样…
“爹爹和他们不一样,爹爹只喜欢你娘亲。”
30
晚风起了,吹得莲叶摇,吹得湖面皱,吹得小姑娘入梦乡。
“带回房里睡吧。”元卿低声唤来亭外的乳母。
于是湖心亭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天都黑了,就他们呆着,成什么了。又不是小桃,人家也没许,出门过乞巧节。
老夫老妻的…孩子都大了…还怀着一个…不过就不过…
元卿靠着身后的红漆圆柱,低头绞着手帕,微蹙着眉毛,这样随意想着,没看见沈筠斋凑过来。
“手帕给我。”
沈筠斋自然地坐到他身旁。
元卿闻言停下手指间的动作,不解地递给他。
只见他从胸前的衣襟里拿出了个东西放到手帕里裹着,又这样裹着还给他。
元卿不解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帕,中间陷下去,四周顶起来,什么东西。
打开来看,是块玉镯。
“偶然看见跟你头上这跟钗同样的料子。玉养人,可以戴。”沈筠斋又是半天没说点好听的话给他。
不过元卿领了他的情,知道是他特意准备的,是给他的,这就好。
“帮我戴上。”元卿嘴角终于翘起来,得寸进尺地伸出皓白的手腕递给他。
细得轻易就套上了,元卿刚想收回来,美滋滋地仔细看看,却发现手被他握住,收不回来了。
“卿卿,不会有旁人。”
这话沈筠斋看着他说的,他却不敢看。只听见他这样温柔地唤他,眼泪就细珠子断了线地落下来。
元卿垂下头不看他,手被他牵住,眼泪都没法擦。沈筠斋低头,轻轻吻住他的眼睛。
他们贴得这样近,近得听清彼此的心跳声。元卿睫毛脆弱地眨着,易碎般贴着沈筠斋,仰头承受他的亲吻,将他搂得紧紧的,听见他温柔地承诺。
“放心,不会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