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抹眼泪,长揖到地,憋了半天,憋出来俩字:“珍重。”
闻斋还是点头。
告别磨叽,走得却很快,留下的只有闻斋和他那乌鸡师兄,蒋二还巴巴儿眺着剑光的尾巴,就被他老爹狠扇了一巴掌后脑勺。闻斋笑道:“乐雅从未入世,娇生惯养,人情世故并不通达,故此作态,他熟习医术,所使术法对蒋小公子百礼而无一害,族长见谅,也请不必挂怀。今后我与师兄就仰赖族长照顾了,如乐雅所说,唤我闻斋、唤他周司暝即可。”
蒋二心想:乐?雅?就那大脑门子?蒋族长掌着二儿子的后脑勺说:“不敢,不敢,闻斋公子、周先生在夏苔村落榻,我们村是蓬荜生辉啊,这屋子在村东头,坐北朝南,依尊长的吩咐……小老儿我这就带您看看去。”
那叫周司暝的乌鸡,仙长在时处处遭人嫌弃,仙长走了被闻斋代为介绍,倒是从头到尾没露出半点不悦,很怡然自乐似的,只是跟着。闻斋也不太管,走在前面听着族长介绍宅地,蒋飞景故意磨蹭着落后了一点,去招惹他:“周叔。”
乌鸡眼都不低,背着手走路:“叫先生。”
“哎,周先生,”蒋二看他宽袍大袖的,走路时缓而稳,不自觉地收拾了混账脾性,有点怕他,“你们从哪来啊,我们村子还是头回来外人呢。”
“你们村子头回来外人,当然不管哪里都是从外面来。”
“那外边儿的人都跟你们似的,仙长满地走,庶人不如狗啊?”
他记恨大额头对他爹不尊敬,说起话来没遮没拦的。周司暝将庶人这词含在嘴里品了品,才说:“你从哪儿听来这词?”
蒋飞景愣了愣:“没啊,不修仙的不都叫庶人吗,那我还叫男的,隔壁妞妞叫女的呢,也没见男女需要听说的啊?”
乌鸡给他逗笑,哈了一声,只是这笑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好兴味,只有唇角一勾,冷冽地将笑弧劈开,目光却钉在闻斋后背……蒋飞景打了个冷战,停在原地,本能地不敢靠近了。
闻斋背后长眼睛似的说:“如今我与师兄同样是庶人。蒋二公子,不必害怕,你去玩吧。”
小孩自恃身份,不肯像隔壁猴王一样被吓了就跑,在后面磨磨蹭蹭的,磨蹭到了闻斋身边,闻斋便拍了拍他的背,接着问:“农田置了几亩?”
族长恭敬撇下来的一双老眼快把二儿子瞪穿了:“按照尊长吩咐,和村人各位一样,两亩良田,一合鱼塘,只不过这户房挨着河,水井还未打……”
闻斋便好脾气地笑了笑:“无碍,我和周先生研究一下,自己打了就是。”
蒋族长忙来回推让了几次。几人穿过大半个夏苔村,沿着溪流又走了段路,绕过果树园,越过土坡,便见一处离群索居的“小院”。蒋飞景一眼认出这是小时候他们家的旧宅,老是老了点,但一应设施都按着族长该有的规制办,打扫出来应该也有模有样。族长说:“就是这儿了,不知两位是否……?”
闻斋说:“多谢您领路。不必客气,就送到这吧,等归置好行李,我和师兄再上门拜访。族长,请。”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蒋飞景知道回家肯定有一顿挂落要吃,走得一步三回头,那贵人瞧见,冲他笑了一下。不知怎的,蒋老二有点受鼓舞,直了直腰杆,大步流星地往家里奔回去了。
闻斋刚放下行李,就窝进太师椅里长长伸了个懒腰。周司暝这时才踱步进来,抹了下桌子,抹到一指头灰,皱了皱眉:“礼教不端。”
闻斋没听出他是在说族长还是含沙射影自己,总之自觉领了这声骂,正了正骨头坐直了,说:“是我交代的,你我如今和他们同样,本来也不该多受照顾。”
周司暝走到他面前,伸出那两根沾了灰的手指。二人久久地对视了一会儿,闻斋率先垂下眼睛,用袖子帮他擦了干净,但那两根指头马上又甩开了衣料,像在讽刺“这样不对”似的,摁在他薄薄的唇,再搅进嘴里,搅得舌头和唾液在侍奉一般殷勤地溢出嘴。周司暝的食指和中指抵在他的上颚,拇指压住人中,就着这个充满暗示意味的动作往上提了一下:“过来。”
闻斋眉梢跳了跳。他还有闲心仔细品了品灰尘的味道,涩,腥,干燥,还有一点咸味和油脂残留,周司暝摸的大概是用饭的桌台。他站起来,顺便拿掉嘴里的手指,周司暝倒不很介意,在闻斋衣服上随便抹了两下蹭掉口水,按着好师弟的肩膀,把他按到里屋一面镜子前。
铜镜很旧了,映照出的人影自然也模模糊糊,闻斋用袖口蹭了几下。周司暝说:“你看到什么了?”
闻斋反问:“看到什么?”
他笑了一声,俯下身,声音直接响在闻斋耳边:“通晓阴阳之眼,不世出的天才,明照,你在蒋飞景身上看到了谁的因果?让我猜猜……”
像一只手直接抓进了脑子翻搅,闻斋只觉得识域极轻地嗡了一下,同时经脉剧痛。周司暝也同样受了这折磨,他轻轻抽了口气,但仍旧十分恶意地低声说:
“……我的,是吗?”
闻斋猝然闭紧了

